一人 一言 一生    

年幼，您是我的百宝箱    

夏日的傍晚，夕阳洒下金辉，远处传来阵阵蛙叫，岸边依稀有一对身影依偎，小姑娘手里摆弄着一个玻璃球，眼睛亮闪闪的，旁边的老人娓娓讲述着什么，一直面带笑容。直至夜幕降临，炊烟袅袅升起，一声声亲切的呼唤飘来，“茜儿，走吧，再不回去老婆子着急咯”。老人提起满载的竹筐，长满老茧的大手牵着小姑娘，向院子走去。  

年少时候 ，小茜总喜欢缠着外祖父，在她的心里，外祖父就是最厉害的人， 不管自己问什么，他总能给出最完美的答案。清晨起床，小茜总能看到老人在小院里忙碌，甜甜叫一声“姥爷”，他便会放下手里的工具，走进来像魔法师一样变出来一个小玩意儿，有时是一块漂亮的石头，有时是一颗小玻璃球，偶尔也会是一粒糖果，小茜知道，外祖父已经带着小竹筐出去过了。  

在那个日日静寂的村庄，外祖父的故事和那些小玩具是小茜唯一的陪伴，她却足够满足。每次离开，老人都会把小茜所有的东西收拾起来，放在一个老旧的黄色木质抽屉里，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摸着小茜的头发，“姥爷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箩筐，我茜儿要好好念书。”小茜重重点头，她想着，自己好好读书就可以像祖父一样，什么都知道吧？  

年少，您是我的倾听者    

村口，一老人正望着远处的林荫道出神，看他的身形，年轻时应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，现在本已佝偻的身躯想尽力直起来。摩托车的声音吸引了老人的注意，他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，眼睛微微眯起，直至听到“姥爷，姥爷”的呼唤声。  

    小茜坐在熟悉的土炕上，将书包打开，把书一本本拿出来， “姥爷，这是一本童话书，里面有一个巫师，和你一样厉害呢；这一本是数学题，好难喔，但小茜会听话好好读书的；这个是作文本，老师夸我写的好呢，读给你听好不好？”老人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黑色的笔迹“我们娃子写得多好看，就是不知道姥爷能不能等到茜儿考上大学”，小茜咯咯笑着将书倒过来，“姥爷，您拿反了，茜儿会好好读书的”。  

小茜喜欢在这里学习的感觉，因为外祖父会一直在身旁陪伴，学累了，就缠着老人讲故事，听着听着，总会压低声音悄悄说一句：“姥姥，这个姥爷讲过好多遍了”，然后再偏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出和昨天一样的问题，大眼睛调皮地眨着。  

成长，您是我的思念    

“闺女，茜儿咋没来呢？”“爸，小茜还没放假呢，忙着学习嘞，这次成绩又进步了呢”，老人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他就知道他的茜儿肯定争气。小茜正在上课，坐在第一排，认真记着笔记。她从那个落后的小村子一步一步考入乡镇，最终进入市里有名的高中，承载着太多的羡慕和希望，在邻里的口中，她成绩好，见到长辈也有礼貌，可是个争气的孩子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能有机会坐在这里有多艰难，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，一辈子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片黄土地上，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决定、一个人干，路走对了，是一家人的幸福，若走错了，却只能一个人承担。她从不和父母抱怨，因为即使说出来，也只是徒增他们的烦恼和内疚罢了。同时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，能支持她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对父母的心疼和感恩，更多的是对老人的承诺，她答应过姥爷要好好读书，成为大学生。  

那年，小茜高二，她是家人的骄傲，却再也不是老人的小棉袄，繁杂的学业导致她一年最多能去外祖父家一次，也不会再有人在村口等她。一辈子的辛苦换来一身的病痛，气管炎导致老人行动不便，每挪动一下都得缓好长时间，所以他总是坐在土炕的一角，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小山坡，那里偶尔会有小孩子成群跑过。一日，老人仍旧如往常看着窗外出神儿，一辆汽车停在了门口，没想到跑进来的是小茜，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，手里提着满满的东西，一进大门便开始喊“姥爷”。  

“这孩子，来也不打个电话，姥姥学会接电话了”，“这不是想来个惊喜吗，学校放了三天假，就回来了”，小茜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，她知道外祖父已有85岁高龄，却从未庆祝过生日。“这是个啥？”“姥姥，这是生日蛋糕，给您和姥爷一起过个生日”，老人低头搓着手，“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生日”，小茜笑道“没事儿，咱今儿一起过了，这两个三好学生证书就是礼物哦”，他看着小茜手里的红本本，知道这是茜儿又得奖了。小茜将生日帽给老人戴上，选了两个红红的樱桃喂给他们，举起手机，幸福就此定格。  

“再见”，是否还能再见？    

小茜如愿考上大学，当录取通知书放在老人的大手上时，他小心翼翼地摸着，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弄脏了宝贝，“茜儿呀，大学还是上学，得好好念书”。小茜点着头，悄悄憧憬着自己的大学生活，有很多人告诉她，上了大学就不用学习了，她也不知道大学到底是什么样子。  

一个月过去，小茜有太多的不解，突然的松懈让她不知所措，课上的内容往往一知半解，可再没有成山的练习题堆在桌子上。她习惯每天上自习，却没有得到想要的成绩，巨大的落差击打得小茜不知如何是好。整个假期，小茜闷闷不乐，在此时却接到了外祖父住院的消息，她走进病房时，老人正在睡觉，即使插着氧气管却很困难地呼吸着，插着针头的大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头，小茜的眼泪肆无忌惮地蔓延。  

小茜在医院里呆了整整10日，日夜不离地陪在外祖父身边，每天换着花样地带饭，却总是被老人推到一边，只摆摆手作罢。小茜偶尔也会耍小脾气，想以生气让老人吃几口，却无甚效果。有时候，老人的精神稍微好一些，便会一遍又一遍地问“茜儿，学习怎么样？要好好念书啊”，小茜突然明白，自己目前的成绩，只是因为静不下心，若一直不忘初心，“好好念书”，断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。  

    那年小茜大二，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生活节奏，她告诉自己，要“好好念书”。除夕前两天，小茜又去了那个安静的小村庄，却听到老人对着自己问“茜儿怎么没来呀？”她嘴里答着“姥爷，这不是小茜嘛”眼泪却悄悄打湿了眼眶。本来准备当天回家，听到老人小心翼翼地问“小茜……不走吧？住一天？”面对着探寻的目光，小茜终还是留了一日。小茜让哥哥带来一包红薯，因为她记得在那个住院的夏天，她跑遍了整个小镇，也没有买到老人想吃的烤红薯。  

第二天，小茜走的时候，老人没有挽留，甚至没有抬头，只轻轻摆了两下手，说了声儿“走吧，走吧，好好念书”，临出门时，小茜回头，未敢想下次再见是何时的她，不知这是永别。  

噩耗传来，小茜一直没有哭，只是呆呆看着突然变得嘈杂的小院、忙忙碌碌的人群，直到第一次磕头，小茜垂下的头再没有抬起来，任由眼泪滴在硬邦邦的土地上，那一刻，她忘记了整个世界，脑子里只有20年来在这个小山村的点点滴滴，还有那句“好好念书”。  

小茜逐渐听到了更多关于老人的故事：在资源匮乏的年代，也会把街上无家可归的手艺人带回来住上十天半个月；即使家里条件再差，也一直供着几个孩子读书……小茜逐渐接受了老人离开的事实， 却同时相信他一直会身边。  

那句被说了20年的“好好读书”会永远陪伴她走下去，一人之一言，便是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