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立威  电子信息工程学院2015级  自动化专业

你有遗憾吗？毕生都难以弥补的那种。

我有一个，它就像一块揉进心里的玻璃碎片，总是磨出疼痛。

我今年十八岁。人生的后八年在单亲家庭里成长。也正是因为父母的离婚，我开始变得自卑，叛逆，暴躁，并不断地用抵触情绪来伤害我的母亲。

我频繁地与她争吵，生气时打翻她准备在桌上的饭菜，无数次留给她满地的碎片与夺门而出的背影。

那天是吵的最凶的一次，一向容忍我的母亲终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
“你只个自私的女人！你只会为了你自己！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你儿子，因为你从来都不会为我考虑！”

“你再说一次。”母亲气得手都在颤抖。

“自私！我说你自私！”

她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打这一巴掌在我脸上，是狠狠的一巴掌。那是十八年以来她第一次打我，也是这十八年以来她第一次对着我哭。

我看着他，怒火像是要从眼睛里烧出来，我攥紧拳头与她僵持着。一秒。两秒。直到书架上突然掉下来一本英文词典。紧接着两本三本，书哗啦啦倾泻而下，我看到墙面崩塌的巨大烟尘，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踩在哪里，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头痛和耳痛。我看着无从倚靠左摇右晃的母亲，望不见她的口型，更听不见她的声音，这种从未有过的慌张揪着我的神经。我呆呆的跟随惯性的支配，看着占据了整面墙的大书架向我倒来，压迫感驱使我闭上眼睛。

直到我感觉那压迫从视觉过渡到皮肤，我才惊恐地张开双眼。我在母亲怀里。她甚至并不能完全抱住这么高大的我，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，背上是沉重的书架，书架顶端的盆栽甚至还不甘心地掉落下来砸在她的头顶。

我看不到母亲什么表情，房子塌陷的声音太过巨大完全湮没了她最后的声音。那个时候我不再害怕，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最让我恐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。

母亲死了。为了救我抱着我死去了。背上是沉重的大书架。我所见之处都是烟尘，只是觉得心里破出一个很大的洞，有冷风穿过去，发出呜呜的寂寞的声音。

我任由她抱着我，我陪着她沉默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，有小小的水泥块掉下来，灰尘弄脏了母亲的头发。

“妈。”

“妈，地震了。”

许久之后我拼尽全部力气也只发出这一点点声音，我知道没有回答，死亡真是安静的可怕，我感觉到这具肉体温度的散失，却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把冰凉的小脚丫放在她肚皮上取暖的时候，这时我的眼里下起滂沱大雨，我开始失声痛哭，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，不知道有没有砸痛母亲。我那时真的愿意，以我的一切来换取母亲的生命，可我并不知道该将这苍白的代价付给谁。

我想起那无数次被我打翻的饭菜，里面总是有我最爱吃的；想起阳台挂在晾衣架上洗好的校服，前一天领口还脏的吓人。这八年来，我的愤恨与骨骼一同飞快生长，却辜负了太多容忍与愧疚。

我很想问问母亲，她这一生，究竟是十八年前临产时最痛，还是十八年后夺去她生命这沉重的一击更痛。又或者，最痛的是她给了我所有的包容与爱，我却总回报以伤害。

所以我可怜的母亲，这是你流泪的原因吗。

然而最终没能实现母亲最后的愿望。我没能等到救援，和母亲一起被永远埋在满是灰土和石块的废墟之中。

我今年十八岁，人生也截止在这悲痛的第十八年。我拖着无所遁形的灵魂，最终没能感激给了我一切的母亲。

你有遗憾吗？毕生都难以弥补的那种。

我有一个。我真的想感恩我的母亲予我生命，感激十八年来所有的付出与爱，无论是慈爱的目光，洗干净的袜子；还是容忍与委屈，为我愿舍弃生命。感谢她曾牵着我的手，教我走路，叫我说话，成为我幼小心灵的依靠与伟岸。

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。

我在很静很静的夜里，带着我的遗憾，轻轻踏进一些不知名的梦里，它们大多属于那些忘记了感恩的人们，我也曾在那些梦里遇到了如我一般愤怒而叛逆的孩子们，他们在梦里甚至还在与父母争吵。我便把我人生最痛的伤口，讲给他们听，每一遍都让我落泪，我告诉他们，如果这一生都未曾感恩父母爱之深切，那将会是你人生最大的遗憾。在他们醒来之前，我轻轻走出去，收好我的悲伤，并吃掉那些梦里苦涩的怨恨。

我曾踏进一个总埋怨妻子的男人的梦里，在那里我遇到了讲故事的老者。

这位老人二十三岁的时候结婚，七十六岁最终不堪病痛折磨离开人世，与妻子共度五十三年的时光。他临走那一瞬间，妻子被关在抢救室门外，他单薄的灵魂隔着一小块玻璃，望着他那老去的妻子。她也曾是个美丽的女子，从她最美丽的时光开始，给了老人五十三年的陪伴。他说那个年代的人不懂浪漫，他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，从未找一段安静的时光，告诉她，感谢这五十三年的陪伴，感谢她给了他面对病痛的勇气，感谢这相濡以沫的深情与相爱。

讲到这里，他拭了拭满是皱纹的眼角，颤颤巍巍地准备离开，临走还拿了点埋怨放在兜里，说真是太难消化，吃不动了。

我行走在无声的暗夜，去过很多很多躁动的梦里，讲过很多很多遍那个悲伤的故事，见了很多很多个遗憾来不及感恩的人。

你曾在梦里遇到过我吗？

别害怕，我只是想告诉你，我们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爱里，而我们却总是忘记。而人们本不应该忘记别人给过你的包容与付出，要知道人生一大幸事，是来得及感谢所有的爱与恩情。

 

 

 

评语：

仿佛呢喃自语，勾勒青春浮躁；仿佛梦中憧憬，确实画饼充饥。两个极端势力并列，抑扬已在形象中。

刘金梅老师